小老板😘小明星



一、我店里有只鬼！



花千肉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努力做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但他手里的报纸上却有两个并排在一起的洞，刚好够他从中间看到整个店子里的情况，可实际上他看的只有一个人而已。事实上，花千肉不太确定他，是不是人。
门口那张桌子，靠墙的阴影里坐着一个男人，他面向柜台坐着，宽大的卫衣兜帽遮住了他半张脸，在这个还没凉下来的秋夜里，他穿得实在有点多，长袖长裤都裹得严严实实地。暴露在外的皮肤是一片苍白，在店里冷淡的日光灯下更是连血管的青色都蔓延了出来，像家里修补后放旧的瓷碗。
那个男人总是一个人在半夜十二点之后来到店子里，第二天快到五点的时候才走，点餐的时候也只伸出手指示意一下，不曾开口。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把点算好的钱放到柜台上就走了。因此他连续来了十天，花千肉却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抬了一下头，花千肉连忙收回视线，翻动手中的报纸假装还在看。幸好，他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花千肉从眼角余光里察觉到他的举动后，松了一口气。但是，等一下，收回余光的花千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男人伸手出来倒水的时候，露出一截手腕，上面爬了扭结丑陋的疤痕，而且是刚生新肉的样子。花千肉回忆了一下，昨天付钱的时候他伸手出来，手腕上有疤痕吗？没有！花千肉很肯定地回答自己，怎么会有人一夜之间长出疤痕来呢？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人！花千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哪有人只在半夜里出没，却总在日出之前消失？而且神神秘秘的，一句话也不说，再说秋老虎还没过去却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其实，他是一只鬼对吧！
自觉自己发现了可怕的真相，花千肉连呼吸都收紧了，怎么会有鬼晚上出来找包子吃的呢？除非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在哪儿呢？花千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都说鬼魂是通过吸人精气来修炼的，大半夜的这店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难道……
花千肉正参照鬼片，在脑子里模拟自己被咬断了血管，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咚咚响着。咦，等一下，咚咚响？花千肉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敲柜台，瞒着，这店里只有一人一鬼，不是他敲的，那是谁？
花千肉僵硬地转身抬头，果然是那个带着兜帽的家伙，估计是那鬼递钱给他，以为他没看见，所以敲了敲柜台提醒他。但花千肉当时可没想到这一层，他脑子里的自己脖子都断了一半，那鬼苍白瘦长的手伸到他面前，他自动忽略了手里的钱，只觉得那是要抓住自己的一只鬼手。
于是，花千肉迅速地抱头躲在了柜台下去，逃离鬼爪，“啊啊啊啊！鬼大哥你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我昨天没洗澡，很臭的！”
程明眼看着那个小老板见鬼一样乱吼乱叫，手忙脚乱地妄想把自己高大的身材缩到柜台底下那点小小的空间里去，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真的看起来一副“鬼样子”吗？
程明伸手想把那家伙提出来，但隔着柜台，他不好使力。小老板见他伸手，更是惊慌，拉扯之间，拍在程明手背上，发出“啪——”的一声，在空荡荡的店子里回响着，把程明和花千肉都吓了一跳。程明收回手来，花千肉也忘了害怕，连忙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鬼大哥，你还好吧？疼不疼呀？”
程明真是气笑了，那一下声响大，倒是不疼，却把程明难得的恶作剧的心思引了出来。“鬼大哥”是吧，他程明作为一个演员，赌上职业素养就让这家伙瞧瞧什么是鬼！
“花老板，”程明特意压低了声音，他这几天累得喉咙发炎，一开口就嗓子疼，声音原本就低沉，更是变得沙哑，他再故意把声音压一压，那效果简直是墓穴内鬼声混响，把他自己都吓一跳，“花老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就给我一个理由不把你灭口吧。”
“鬼，鬼大哥，你别说话，你说话我怕！”花千肉抖了抖，又缩回了柜台底下。程明不紧不慢地敲着柜台，等他的下文。
“鬼，鬼大哥，我看你也挺喜欢我们家的包子的，你说包子多好吃对吧，何必逮着人啃呢。再说我上有老下有小，你放过我那是功德一件，来世大富大贵啊！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这样不行啊，我放过你就得饿着自己，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或者不吃你就得吃别人，要不你给我推荐一两个人吧，就跟你们店的店主推荐餐一样？”
“不不不，吃人是不对的，吃人不好。”花千肉连忙否决这个提议，“你不能不吃人吗？你可以去投胎啊。”
“废话，我能投胎还逗留人世做什么。”
“那，那你要是不吃人，会怎么样？”
“你不吃饭会怎么样？”
“会饿死。”
“我也一样啊。”
“可是你已经死了。”
“有种情况叫魂飞魄散你不知道吗？”
“那……那么惨啊。”花千肉发现这个鬼没有伸出尖利的指甲来划破他的脖子，反而似乎是在试图跟自己讲道理，他胆子也大了一些，从柜台底下冒了出来。
“对啊，你说怎么办？”这傻小子别人说什么他都信的吗？
“那，那要不，”花千肉颤颤巍巍地闭着眼把自己胳膊伸出来，“你就吸我的血吧，只要你别一次把我弄死了，当鬼也要可持续发展嘛你说是不是？”
程明看着他摆在自己面前的肉膀子，还有那皱到了一起似乎要给予彼此力量的五官，一股欺骗小孩子的罪恶感油然而生，但这小孩儿也太好玩儿了吧。擅自给别人按上“小孩儿”标签的某人显然没有想一想自己也不比别人大多少。最后还是幼稚战胜了罪恶感，他并没有揭破自己这个谎言，而是一巴掌拍在花千肉的手臂上，“我现在不想咬你，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花千肉吃痛或者说惊讶地睁开眼睛，柜台上留下了包子钱，那鬼已经走到了门口。花千肉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被“放过”了，又想到还没问人家叫什么名字，也好给他烧点纸钱不是，连忙追出去。但他跑到门外，只来得及看见那鬼的背影消失在这条街尽头的拐角处，劫后余生般吐出的一口气突然变成了卡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不上不下地扎着，像是刺在了心里。他转过身来，黎明的第一丝阳光已经升起，穿透黑暗的光明正照进他的瞳孔，原来天已经亮了啊。不知道鬼先生还会不会来，他其实挺讲道理的，而且也很好看。